【毕侃】七夕贺 | 雁南征(下)- 澳洲重逢梗
* 互为彼此的初恋
* 十年后的重逢
* 微量洋灵/ 权贵
* 切勿上升真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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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飞的航班其实并不舒服。
十几个小时困在机舱里,虽说买了商务舱,空间相对宽大,还是关节僵硬肌肉肿胀。一直半梦半醒的大脑挤满了支离破碎的记忆,温吞吞地疼。
次日下午两点半,飞机在晴朗的悉尼降落时,他的紧张和忐忑几乎被疲倦消磨殆尽了。
拖着登机箱走进航站楼,被开得极低的空调激得打了个喷嚏。心里念叨着岁月不饶人,只盼着早点到酒店好好洗澡睡一觉,剩下的事明天再说。
剩下的事,他和Katto讨论了方案。
说起Katto为什么会认识毕雯珺——其实也算不上认识,三年前Nozama澳洲站上线时,有一部分页面信息一直无法收录到数据库里,前端的营销人员无法调取数据做分析。不久前美国站点也出过这个问题,是Katto的team负责解决的,所以安排他远程技术支持。
澳洲那边的Project Manager就是毕雯珺。两人有过不少邮件往来,开过con call,也在IM上沟通过,Katto这个中文白痴才记得他名字的拼音。
那天晚上,李希侃跪在他家地板上,心跳过速地抱着笔记本,登公司内网调取内部通讯录。页面还没加载出来就放弃了,哀嚎一声把头砸在沙发里,手攥成拳一下一下地捶地,看都不敢看。
Katto用口音跑偏的中文骂他“辣鸡”,夺过电脑,一条一条地大声念出来:
“Name: Wenjun Bi.”
“Title: Senior Project Manager.”
“Locale: SYD 21-K411”
“Work phone: (61) 02 5581 9762 “
“Mobile phone: Unavailable.”
……
后来回了北京,Katto大冬天穿个篮球背心,坐在他家沙发上吃草莓,“Easy, bro. 去我们公司悉尼office。”
“每一个人类早上都要喝咖啡,你去那附近的Starbucks。”
“或者更简单,你黑掉他们几个page,leave him a message,约他见面。”
“是不是很浪漫?”
李希侃从电脑后面探出脑袋狐疑地看着他——这哥们到底是中文不好还是脑子不好……
但直到出发时他也没决定要怎么做,不过他根本没买回程的机票,旅游签证效期三个月,他有大把的时间和足够的钱。
此刻,他只想找个地方买杯热饮,吃点东西,安抚一下几乎整整一天没有进食的胃,然后尽快回酒店睡觉。
悉尼机场没有很大,自助出关也异常迅速。但他实在是头痛欲裂思维涣散,愣是迷了路,迷迷糊糊地走到了Departure出发区,没带眼镜模糊的视线里赫然冒出一排一排值机窗口。
崩溃之际,转头看到了角落里的咖啡店。不是熟悉的星巴克,大概是这边的Local cafe,奶油色的装潢看起来很舒服。
算了。
他破罐破摔地拖着箱子走进去,点了一杯热可可,一个蓝莓司康,端着托盘坐到角落里。
饮料和点心都中规中矩,没有很多美式cafe放糖不要命的毛病。他慢吞吞地吃着东西,把手机连接上店里的wifi,还没来得及跟Katto报平安,李英超的消息先进来了——
“李希侃!”
“你牛逼!!”
“你跟卡兔什么时候搞上的你特么不告诉我?!”
“我可有你家钥匙!!“
“我牛油果买多了吃不了给你拿半箱一开门我靠这谁??!”
“不对。”
“等会儿,这人装什么傻啊。”
“不是,什么情况?”
“李希侃你去哪了?!”
“靠……”
“我服你了!!!”
“千里寻夫是不是得给你送面锦旗啊?!”
“我祝你和毕雯珺破镜重圆百年好合你好他也好幸福一辈子!你真特么有出息!!!”
……
手机连续震了10秒。
李希侃头疼地看着那一排叹号,退出微信,又把wifi断开了。
他是故意瞒着李英超的,因为他知道以他那个脾气,就算把他绑起来也不能让他这么胡来。只是他忘了李英超有他家钥匙而且酷爱串门,也忘了Katto这个中文能力低下的美国人还在他家……
李希侃揉了揉眉心,草草放下餐具,打算回酒店再给这位大神打电话解释。
托着餐具站起来,刚一抬头,他的手就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,餐盘刀叉,马克杯,未饮尽的热可可,尽数砸在了桌上。
金属的敲击,瓷制品的脆响,四溅的液体和横飞的泡沫,通通被时间拉长,像毕加索扭曲的抽象派画作又像一出微缩的荒谬交响。
他的手机还在桌上,褐色的液体顺着桌子的纹理在缓缓蔓延,但他完全僵住了。
对面客人白色的上衣也溅上了污渍,却同样没有动。
只有闻声赶来的服务员,在眼尾模糊虚化的余光里,一步上前,两步转身,拿了抹布又回来,像个上了弦的胡桃夹子。
他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从远处传来,“I’m sorry. I do apologize. Thank you so much.”
等服务员走远,对面的人比他先回了神,低低的声音有些颤抖——
“希侃…… 是你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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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人复又在餐桌两端坐下里。
“出差?” 李希侃指指他手里的护照和登机牌。
毕雯珺没说话,把两张登机牌摊开到桌上——悉尼飞墨尔本,墨尔本飞北京。
李希侃没带眼镜,凑近看了看,抬头的瞬间瞳孔有些张大。
“你呢?”
李希侃沉默了一会儿,挠挠头笑了,“我也不知道,刚辞职。”
“订酒店了么?”
“嗯。”
“我家……有客房,你要是愿意的话,也可以过来住。”
“嗯?你不是一会儿的飞机——”
毕雯珺把登机牌插回护照里,轻轻摇了摇头,“回国是要找一个人,现在不用了。”
“先送你去酒店吧。”
李希侃还是没有消化这个事实,“可是你的机票——”
“要不我把它撕了?”
李希侃扁扁嘴不说话了,拖着箱子跟着毕雯珺往外走,从后面悄悄打量他的背影。似乎比印象中更高了,体格不再似少年时过份纤瘦,肩臂上的肌肉隐约可见,头发比以前更长了点,微微擦着肩头,又或许只是疏于修剪。
快走出航站楼了,毕雯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停下来问他要护照。他愣了两秒,没反应过来也还是把护照夹递出去了。毕雯珺把两个箱子推到墙边,按了按他的肩膀让他等一下。
大约过了十分钟,毕雯珺回来了,把护照还给他,递给他一张Vodafone的SIM卡。
“还没办这边的卡吧,给你。”
李希侃接过来,呆呆地点了点头。
走到外面才真正感受到南半球的夏天,干燥的风挟裹着热意袭上皮肤,天空透亮得几乎不真实,仿佛太阳下没有阴影,只应有单纯的喜悦。
“热么?” 毕雯珺看了看他尚未换掉的帽衫。
长途飞行的疲累好像被阳光蒸发了一些,李希侃摇了摇头,“我没那么怕热。”
计程车到了,毕雯珺要了他酒店的地址报给司机。两人并排坐在后排,却没怎么说话。李希侃头倚在窗边,看着外面,毕雯珺则低着头,看不出表情地沉默了一路。
悉尼的交通无论相较于北京还是西雅图都通畅太多,不到半个小时就驶进了市区,车速未减,不久就到了目的地。
毕雯珺跟着他下了车,帮他把行李从后备箱搬下来。
“手机。”
“?”
“手机给我。”
李希侃还是懵的,听话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,眼睁睁地看着他思索片刻,一次就用自己的生日试开了密码。
毕雯珺看着解开的锁屏也愣了,抬眼看着他,嘴角紧了紧,又低下头点进通讯录,输了一串数字。
“我的电话。”
“换上卡给我发个消息。”
李希侃埋头看地,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。
“好好休息,再联系。”
李希侃点了点头,拉过自己的箱子冲他挥了挥手,转身往酒店大堂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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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雯珺刚到家,手机就震了。
“老毕,是我。”
看着屏幕上那个已经很多年没人用过的称呼,他心头一颤,斟酌许久,打了字又删,最后短短地回了一条。
“嗯,好好休息。”
手机扔到桌上,护照放回抽屉,价值不菲但一无用处的登机牌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。毕雯珺打开行李箱把物品一一归位——其实并不急用,他也没有强迫症,只是想找点事情忙一忙,不要总想着李希侃。
但是又忍不住要想。
他还是看起来小小的,眉眼五官都小小的,整个人也是小小一只。
穿着卫衣球鞋看不出年龄,依然像个高中生,笑起来还是要用可爱来形容——原来就不喜欢被人这么说,现在应该更烦了吧,找机会得作弄他一下。
他来澳洲做什么呢,说是辞了职,因为工作不开心么,出来旅行休息一阵?
他记得自己的生日,还用来设置手机的密码。他们年轻时智能机还不普及,不懂得这一套,这样的做法现在很普遍吗?改天去问问Justin好了。
毕雯珺拎胡思乱想着,拎出压在箱子底部的高中校服,虽然有在妥善保存,还是有些发黄了。但袖口上还能清楚地分辨出用黑色水笔画的一个狐狸脸。是当年高考动员会的时候,李希侃坐在礼堂听着年级主任灌鸡汤,百无聊赖地扯着他袖子画的。
箱子另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红色的小方盒,是他乐观地准备的重逢礼物。
高三那年生日,李希侃以为他送的礼物是戒指,虽然玩笑般混了过去,但毕雯珺依然记得他昏暗光线下他红起来的耳朵。
那,就真的送他一个戒指吧。
没有带着爱人前来,也不知道确切尺寸就来买婚戒,估计让店员很摸不着头脑吧。他自问审美平庸,也不了解珠宝品牌,稳妥地选了名声在外的Cartier Love系列,铂金无钻那一款,觉得像是李希侃会喜欢的风格。
毕雯珺拿着盒子在手里掂着,自嘲地笑了笑,都想到十万光年以外了,李希侃现在是不是单身都不知道呢。
把行李箱的东西都归了原位,毕雯珺坐在沙发上给好友Justin打电话。
“Justin,我。”
“你怎么还没飞,Delay吗?”
“不去了。”
“???”
“我晚上去接豆豆行么?”
“到底怎么回事?!”
“晚点跟你说。”
“Tin宝好喜欢豆豆的,他们才在一起一天就要让他们分开吗!”
“……我晚上去你家找你。”
豆豆是毕雯珺的猫,蓝白双色英短,从几个月大的小奶猫养到现在三岁多,性格和他大相径庭,活泼又黏人。这次出远门把它送到友人家寄养,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安抚住。
晚上7点,毕雯珺驱车去Justin家取猫。
门铃一响,豆豆就摇摇摆摆地跑出来了,看到他抬起两只前爪不停地挠他的裤脚,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。
毕雯珺无视了Justin疑惑的眼神,蹲下身来把豆豆抱到怀里,手指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短短的软毛。
Justin和Tin宝同时翻了个白眼。
“你不是要去找你的初恋情人吗?”
毕雯珺抱着豆豆站起来,云淡风轻地说,“找到了。”
“WHAT THE FUC——?”
赶在Justin抓狂之前,他简短地把在机场咖啡厅遇到李希侃的全程叙述了一遍。
“雯珺哥,那我明人不说暗话,嫂子呢?”
“……他订了酒店,在酒店睡觉。”
“哥,你是智商不行还是——” Justin不留情面地拿眼睛瞟了瞟他下三路。
“我行不行你不用知道。”
毕雯珺无所谓地走过去收拾东西,把豆豆哄进猫笼,小心地提起来,另一手抱起其他杂物就往外走。
“再聊会呗,雯珺哥。” Justin拎起Tin宝追到门口。
毕雯珺打开车门把猫笼放到后座上,背对他挥了挥手。
“你回家了还不是要一个人默默地思念你的情人~”
“你家有第二个人么,范丞丞出差回来了?”
毕雯珺毫不客气地怼回去,低头钻进驾驶室,发动车子开走了。
但他回了家,才意识到Justin说得一点也没错。他打开电脑把原本订的北京的住处退掉后,确实无事可做——除了想李希侃。
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过如此清静平和的时刻。
大学时,为了让自己忙到力竭没有胡思乱想的余暇,除了主修Computer Science外还辅修了经济学双学位。三年下来,两个专业双双High Distinction毕业。
硕士去了美国念,像所有CS学生一样把硅谷当作圣殿,假期在各大互联网公司实习,无数次在高悬的办公室里看西雅图的日落和日出,整整两年没有回澳洲。
那时候美国的签证政策远比现在宽松,毕业后他又待了两年,一手把一家做云计算的创业公司带成上市公司,卖了股票全身而退。
但是长期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患上了严重的失眠,诉诸药物、冥想甚至宗教,均是收效甚微。
放任自己清醒着的夜里,他有时会去码头附近散步,看夜航的船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摇曳,看墨色的海浪吞噬微弱的星光。有时会坐在桌前,像学生时代一样在笔记本上工整地抄写古诗,机械的动作不断重复,温习太久没有使用过的汉字。
后来,他试着给李希侃写信。
有时是简短的几句,天气饮食,有时提及读到的诗歌书籍,有时大段地回忆琐碎的往事。
那时,他总觉得自己像个病入膏肓的患者,在絮絮地诉说遗言,幻想着如果真的有一天离开人世,这些未曾寄出的信要如何才能抵达它们原本的目的地。可是这办法却意外地奏效,合上笔记关掉床头灯,胡乱猜测现在的李希侃正在做什么,竟能帮他陷入浅浅的睡眠。
后来,Nomaza进驻澳洲大肆招兵买马,他回到悉尼工作。不似从前拼命,失眠有所好转,睡前写一段简信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。
但是今天,他对着摊开的笔记本,却无从下笔。豆豆趴在他的脚边,睡成暖乎乎的一团,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。
在台灯下坐了很久,他拿起笔钢笔在空白的一页上写下两行:
“我居北海君南海,寄雁传书谢不能。
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。”
落上日期。
合起本子,躺到床上。
不知过了多久,枕边的手机震动起来。他睡眠一向很浅,几乎是立刻就清醒过来,伸手拿过手机,讶异地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。
屏幕顶端的时间显示着02:02。
“希侃,出什么事了?”
“老毕?”
电话那端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带着鼻音,好像还没有睡醒。
“我在。”
“噢……”
“怎么了?在酒店么?”
“嗯,我…… 我做梦了。”
“噩梦?”
“不是…… 我梦到今天见到你,不是在学校,是今天。”
“以前梦到很多次,我醒了然后就,就——”
“希侃,不是梦。”
“唔……不是吗?”
“我现在去找你?”
“噢,不用啦…… 那我醒了你还会在吗?”
“会,我一直在。”
“你睡醒了告诉我,我去找你好么?”
“那真是太好了…… 那,晚安啦。”
“晚安。”
挂了电话,毕雯珺站在黑暗里怔怔地看着屏幕,一阵酸涩漫上胸口。在他那些失眠的夜里,地球另一端李希侃有在睡梦中与他相见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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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早上7:00整,李希侃发来消息道早安。
因为时差的关系,他很早就醒了,不过怕吵到毕雯珺,洗了澡靠在床头看了会儿电视,等到现在才给他发信息。
其实毕雯珺昨天挂了电话也没怎么睡着,此时装作刚睡醒的样子,让李希侃在酒店稍等,他去找他吃早餐。
毕雯珺刷着牙打开衣柜,思索着穿什么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板无趣,又不过至过份年轻。豆豆围着他绕了几圈,轻轻一跃,窜进了衣柜蹲起来,喵地叫了一声。
他把豆豆抱起来,咬着牙刷含混不清地说,“你说呢?今天要去见你哥哥。”
豆豆在他怀里摇摇尾巴,又叫了一声,蹭了蹭他的胸口。
想来想去,最后抓了件T恤套上,换了条米色的休闲裤,出门前又跑回洗手间摘了框架眼镜换上隐形。对着镜子自嘲地笑了笑——一把年纪了,搞得像第一次约会的小伙子。
他到的时候,李希侃已经在门口东张西望地等了,换了短袖T恤,球鞋牛仔裤,背后还背了个小书包。
他带他去了城内一家brunch颇有名的cafe。其实他对吃毫不讲究,是昨天急急向一个号称资深吃货的前同事求救问得的。他知道李希侃喜好口味偏甜,在同事给出的选项里挑了个pancake、French toast一类做得最好的。
果然,李希侃点了莓果松饼配杏仁巧克力酱,吃得有些急,嘴角蹭得花花的。
“昨晚没吃饭?”
毕雯珺递给他一张纸巾。
“嗯。”
“啊不是…… 好像从北京出来就没怎么吃过东西。”
李希侃歪头想了想,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。
他吃得快,坐在露天的座位上捧着咖啡,等毕雯珺完成他那份。看着渐渐密集起来的车流和行色匆匆的人群,才意识到今天是星期一。
“老毕…… 你不去上班吗?”
毕雯珺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块煎蛋吃掉,擦了擦嘴,“我辞职了。”
“?”
“不然我是休年假去北京旅游啊?”
毕雯珺也不知道为什么,和他说起话来就很想戏弄他,看他傻乎乎反应不过来的样子,明明伶牙俐齿的却总是被他堵得话也说不出。以前就是这样,十多年没见,这点倒是没变。
“你打算在这待多久?”
李希侃低头撕着装砂糖的小纸袋,吞吞吐吐,“我……我没想好呢。”
“酒店订了多久?”
“一个礼拜。”
“早点退吧……悉尼没什么可玩的。”
李希侃抬起头睁大了眼睛,“你们澳洲人的地主之谊就是这样的吗?”
毕雯珺扔下餐巾纸站起来,“行吧,那我尽一下地主之谊,带你去看Opera house吧。”
于是两人真的煞有介事地去开车去了悉尼港,绕了几圈把车停好,沿着环形码头一路走去。
时间尚早,码头沿线的很多店铺都还未开张,游客也还没有开始聚集,大群海鸟占地为王,阔步在人行步道上慢悠悠地啄食。水道里已有早班的渡轮在鸣着笛,逆着日光破开波浪徐徐地驶出了。
两人不似寻常游客赶时间,在还没有被阳光温热的海风中走得悠闲。
李希侃躲过一只低飞的海鸥,转过头来。
“这个我有阴影。”
“之前和一个朋友在Great wheel下面……哎,反正就也是海边,吃冰淇淋,有个鸟飞过去拉到了他碗里……”
这个倒霉的朋友,当然就是Katto。
“Great wheel?” 毕雯珺的重点却全然没放在冰淇淋上。
“呃…… 就是一个海边的摩天轮。” 李希侃抬手比划了一个圈。
“Pier 57, Seattle?”
“你知道?” 李希侃有点吃惊,Great wheel不要说放在全球、全美,就是在西雅图也不算知名景点。
“我在西雅图呆了快三年。”
李希侃呆立几秒,“我也是……”
顺着时间线一番考究才推算出,李希侃到的那一年,正是毕雯珺走的那一年,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月。
在栈桥旁的长椅上坐下来,李希侃看着远处的悉尼大桥,仍觉得不可思议,“要是早一点,说不定能在西雅图遇到诶。”
毕雯珺伸长了胳膊搭在椅背上,稍稍侧过头看他,“现在也遇到了。”
李希侃沉默了一会儿,刚要开口,旁边走来一对带着小孩的年轻父母,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,但十分客气,请求能否帮他们一家合个影。
李希侃点了点头,接过他们的相机,稍微变换角度连续拍了三四张。
孩子的妈妈连声感谢,指指他和毕雯珺,又指指后面的悉尼大桥,问要不要也帮他们两个拍一张。
两人始料未及,但不愿驳人家的好意。毕雯珺站起身,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头递过去。往前跨了一步,抬手揽住李希侃的肩头,带着他转过身面对镜头。
“Smile, guys! You both look so not happy.”
孩子妈妈从手机后探出来,夸张地冲他们挥挥手。
毕雯珺抬起另一只手,不动声色地在李希侃的腰上戳一戳——他记得他是很怕痒的。
果然李希侃条件反射地扭了扭,怒目瞪了他一眼,又想起是在外人面前,不好意思地转正了咧嘴笑起来,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。
“Say cheese!”
两人傻傻地重复:“Cheese!”
“Much better!”
谢过人家,拿回手机,毕雯珺直接揣回了兜里。
李希侃惊了,“给我看一下啊。”
毕雯珺从长椅上拎起他的书包递给他,“看啥,你不是要去歌剧院么,走了。”
……
但是毕雯珺除了偶尔戏弄他,一天下来确实尽到了地主之谊,对他甚至称得上照顾备至——怕他不适应这边的毒辣阳光,把自己的墨镜给了他戴。提醒他多喝水,遇到公共饮水处会帮他灌满水壶。记得他还在倒时差,傍晚就提议早点吃晚餐回去休息。送他回去之前,还去超市给他买了水果零食和防晒伤的喷雾。
晚上,他趴在酒店床上给远在北京的革命战友Katto发消息,叙述这一天的种种,方才想起来上午拍了存在毕雯珺手机里的合影。
“老毕,那个,照片能发给我看看吗?”
毕雯珺回得很快,“iMessage可以么?”
李希侃看着短信框,思索着这位海外华侨对祖国科技的了解程度,“…… 你知道微信么?”
“有,Biiiii1121。”
李希侃凑近了屏幕默默地数了数i的个数,打开微信键入搜索。
名字是倒是没那么复杂,只是简洁的Bi两个字母,头像是只猫,脸圆圆的,歪着头表情疑惑。
李希侃点了添加联系人,对面很快就通过了,不等他说话就发了张图片过来。
看了照片,李希侃有些无奈——照片里的他正气鼓鼓地扭头瞪着毕雯珺,嘴不自觉地撅着,看上去像一只薄皮的灌汤包,毕雯珺在旁边看着他笑得有些欠揍,背景里的悉尼大桥倒是很完整。
这就是目前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吗……
仍掉自尊点了保存键,手机一震又弹出一条消息。
Bi: 你还挺可爱的。
……
李希侃放弃了和他继续聊下去的念头,抱着奇异的心态点进去看他的朋友圈。
意料之中的没有几条,几乎都是他头像上的那只猫。有卧在他腿上在睡觉的,傻乎乎地追逗猫棒的,戴着皇冠在小小的宠物蛋糕前过生日的,蓝白花金瞳,圆乎乎的非常可爱。
李希侃小时候家里是养猫的,长大后一直在外上学工作,照顾自己都勉强,便没动过养宠物的心思,但社交软件上关注了很多宠物博主,日常云吸猫。后来发现Katto也是同道中人,会开着Youtube live看直播吸猫那种……
K: 老毕你养猫啊?
Bi: 嗯。
K: 在你家?
Bi: 那我养别人家猫?
K: ……
K: 那个…我能去看看吗?
Bi: 行啊,你过来吧。
K: 现在?
Bi: 逗你呢,你想想明天去哪玩,回来来我家看吧。
K: 好啊~
K: 对了你的猫叫什么啊?
Bi: 那个,明天再说吧。
K: 叫那个?还是叫明天再说吧?
Bi: 你早点睡吧,晚安。
李希侃看着这迅速结束的对话,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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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希侃本就不是为着旅游而来,自然是毫无攻略准备。又在西雅图这个港口城市生活了不短的时间,对悉尼的种种城市景观并没有那么新奇。
对着tripadvisor上列出的旅游名胜一一排除,最后告诉毕雯珺:我们去动物园看袋鼠打架吧。
毕雯珺倒是无可无不可,开车带他去了,还给他买了个毛茸茸的考拉挂件拴在书包上,十足的游客扮相。
做戏做全套,中午两人吃了点东西,又去了号称全澳最大的悉尼水族馆。动物园还好,水族馆里几乎都是一家几口带着孩子来玩的,让他们两个漫无目的的大龄男青年看起来十分格格不入。
李希侃兴致不减,指着从他们上方摆尾游过的礁鲨,乐呵呵地看着毕雯珺,“你看这鱼长得和你多像。”
毕雯珺被他挤兑也不还击,配合地咧嘴笑出一口白牙。
这两天他明显感觉到李希侃没有以前能说了,笑得也少了。他当然知道,十几年各自生活,没有人会一成不变,他自己也是一样。可他就是自私地希望,李希侃能天真如初,无忧无虑。
昨天晚上,他也在看李希侃的朋友圈,没有设置时间限制,可以一路看到几年前——
加班的雨夜,打不到车回家,在凌晨的麦当劳吃儿童餐,摆弄上弦的乔巴玩偶。
第一次参加公司年会,穿着帅气的西服和同事们的大合影,举着抽奖得来的红包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去普吉度假时学了潜水,背着气瓶悬在鱼群中盘坐成禅定的姿势,头发随着水流舞成奇怪的形状。
到美国的第一年,去了时代广场跨年,站在高处以拥挤的人潮和缭乱的霓虹为背景自拍,鼻尖冻得通红。
春节也没有回国,除夕夜跟好友在家涮火锅,隔着时差看春晚,抱怨网速卡顿惊人。
和同事去打乒乓球,嚣张地放狠话说要让他们见识选手级的实力,最后一张图却是累倒在地被人抓拍下来的惨状。
回中国之前去纹身了,在LA一个很有名的纹身店,但没有拍到完成的样子——导致毕雯珺一整天都在偷偷打量他皮肤暴露在外的部分,但并没有发现可见的纹身图案。于是一边自我鄙视,一边暗自猜测想象他的纹身内容和位置。
从水族馆出来,李希侃又提起去他家看猫的事。
毕雯珺看看表,下午四点多,“晚上想吃什么?”
“没有什么特别的诶。”
李希侃想了想又说,“要不去你家做吧,在外面吃饭停车太费劲了。”
毕雯珺有些诧异,愣了半秒没说出话。
“你家是没有厨房吗?”
“……有。”
“那走吧,你平常买菜是去超市吗?还是market?”
直到把车开到Woolworth底下停稳了,毕雯珺还是有点没回过神。
李希侃却很自然地推了购物车,拿了纸袋挑选口蘑,细细察看芦笋是否新鲜,又问他家里有没有备着土豆萝卜和调料,对着盒装的牛肉皱眉,嘟哝着好贵。
毕雯珺双手插兜跟在他后面走,“不用给我省钱。”
李希侃不屑地把肉放进购物车,“哥自己有钱。”
毕雯珺顺着他信口开河,“那哥你晚上做饭吧。”
“咖喱吃吗?”
“哥做啥我吃啥。”
⋯⋯
买完菜回去的路上,李希侃才后知后觉地有点心慌。本来就是故作镇定,想看猫是真的,另一方面也是好奇毕雯珺现在的生活,每天在什么样的房间里入睡,又是否有隐秘的枕边人。
太想知道,又害怕知道。
给他纠结的时间并不多,没多久车就驶到一户双层小别墅院前,毕雯珺按开遥控的电子锁,把车稳稳地停进车库,在还愣着的他耳边打了个响指。
“想啥呢,到家了。”
李希侃默默下了车,抱着购物袋跟在毕雯珺身后。
一开门,豆豆闻声跑了出来,刚要往主人身上窜,就敏锐地觉察到后面有陌生人,生生收住了前爪,怂怂地驻足在原地,从毕雯珺脚边探出头来小心地打量李希侃。
李希侃半蹲下来,腾出一只手伸过去,“……Hi?”
“我是你爸的朋友。”
“我叫李希侃。”
豆豆睁圆了眼睛看着他,歪着脑袋若有所思。
“诶,老毕,它叫什么名字啊?”
毕雯珺低头看了看僵持着的一人一猫,尽量含糊不清地说出了猫的名字。
“豆豆?”
还不等李希侃发飙,豆豆听到这个看起来不坏的两脚兽叫出自己的名字,就乖乖地走过去把圆圆的脑袋放到李希侃的掌心上,小幅度地蹭了蹭。
“唔…… 豆豆好乖。” 李希侃没了脾气,翻过手掌来轻轻揉弄豆豆的头顶,短短的茸毛蹭在手心的感觉很奇妙。
毕雯珺摸摸脖子,轻咳了两声,“先进来吧。”
——两个豆豆都应声而起。
毕雯珺的家格局简单而紧凑,进门穿过走廊,尽头就是客厅和开放式厨房;楼梯在客厅旁边,上到二层一个主卧室、两间客房和两个独立卫生间。在别墅中称得上迷你,但作为独居来说空间已是绰绰有余。
“你家这个风格真是…… 性冷淡啊~”
李希侃抱着豆豆站在楼梯上,环视着四周——墙壁和家具都以白为主调,深色木地板,沙发地毯等物则是寡淡的浅灰藏蓝,除了客厅墙上一幅黑白照片,再无多余的装饰。
毕雯珺不懂他这个修辞,“什么意思?”
“呃,就是说,这个装修风格让人觉得住这的人是——”
“我不是。”
李希侃脸倏地红了,抱着猫三两步跳下楼梯,把豆豆放到地上。走到厨房背对着他洗手,低声招呼着,“那个,我做饭吧。”
毕雯珺拖长音答应了一声,走进厨房,把刀具锅碗、油盐调料一一拿到台面上。
虽然开玩笑地说要让李希侃做饭,但还是撸起袖子给他打下手,土豆削皮切块,芦笋洗净切片,烧上热水备着焯口蘑,剥出几瓣蒜细细切碎。
李希侃切好牛肉放入腌料,惊异地看着他,“你会做饭啊老毕?”
“不然呢。” 毕雯珺拿出电饭锅。
“我看你不像会做饭的人啊~” 李希侃舀了两杯米放进锅里。
“我看你也不像。” 毕雯珺端着锅接水淘米去了。
两个看起来都不像是会做饭的人,其实都在漫长的独居生活中习得了下厨的手艺,中餐西点甚至日式料理都能做得有模有样,只是平时糊弄自己的胃不太施展罢了。
李希侃炒香洋葱,刚把牛肉下锅,就听毕雯珺在厨房另一边发出一声咒骂。
“怎么了?”
毕雯珺举着手持blender转过来,“在超市忘买cocoa powder了。”
“你弄啥呢?” 李希侃探了探头。
“……做个甜点。”
“我记得你不爱吃甜食啊?”
毕雯珺暴躁地把blender怼回碗里,“你不是爱吃吗?”
李希侃嘿嘿笑了两声跑回去看他的牛肉了。
毕雯珺懒得开车出去买可可粉,倒是不嫌麻烦地自己熬起了焦糖。两人各执一锅挤在灶台前,随意聊着刚学做饭时出过的事故,在西雅图时常点的外卖,两地的时令水果,被炉火烘得额前都是汗。
豆豆中途跑进来一趟,踢着自己的玩具小刺猬蹭到李希侃脚边,被毕雯珺拎出去了。
前后差不多一个小时,菜炒好出锅。毕雯珺从壁柜里拿了瓶白葡萄酒,又洗了两支细细的酒杯,和饭菜一起端到桌上。
“喝点?” 毕雯珺拔出酒瓶的木塞。
“诶?干嘛突然要喝酒。”
因为做饭时太热,李希侃脑袋上绑了个小辫,跟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的。
“……高兴。”
毕雯珺想了半天,憋出两个字。
李希侃摊摊手,让他给自己倒了一杯,心里祈祷自己等下能争气一点——他的酒量,毕竟是一瓶啤酒就能在路边抱着李英超唱《征服》的人。
“手艺不错啊。” 毕雯珺边吃边称赞。
“嘿嘿,我最拿手的就是咖喱。”
“经常做?”
“也不算太经常,但我喜欢吃嘛,就比较有研究。”
“嗯,我知道。”
“嗯?”
“第一次跟你出去吃饭,你不是就要去吃咖喱么,结果人关门了。”
李希侃愣了愣,没想到十几年前的事不止他一个人记得。
“哈哈,好傻啊那时候…… 后来那家在北京开了很多分店,就觉得,啊好幸福。”
毕雯珺看着他眼里一闪过的情绪,心里有些苦涩,拿起酒杯连喝了几口,还是没忍住开了口。
“你…… 在北京好吗?”
李希侃脸上的笑有些失温,衔着叉子仰起脸思索了一会儿,才又重新挂上笑脸。
“在北京啊……挺好的。”
“买了车,也买了房,虽然贷款还有好久才还完,比你这个也小很多…… 但,也算有自己的家了吧。”
听到最后一句,毕雯珺眼神暗了暗,拿起酒又喝了一口,放下刀叉看着他。
“你——”
但毕雯珺刚开口,他的手机就在裤兜里震动起来,手忙脚乱地掏出来,就看见李英超的微信头像在屏幕上闪,他咬咬牙按掉了。
抱歉地笑笑,“你继续。”
毕雯珺指指他的手机,“你接吧,没事。”
果然,李英超的视频通话请求契而不舍地又打了进来,李希侃无奈地看了看屏幕,又看看毕雯珺,把视频切成语音接了起来。
还不等他说话,对面就吼了过来:
“你还活着啊李希侃?!”
“你躲我电话躲几天了你自己说?!”
“跟哪儿呢?怎么不开视频?”
李希侃缩了缩肩膀,“我在外面,回酒店给你打好不好?”
李英超完全不买帐,“不好。现在北京已经快十一点了,你还想让我等到几点啊?”
李希侃这才想起时差,“啊……那,那你说,你要干嘛?”
“我要干嘛?你问问你要干嘛?”
“你不是去澳大利亚寻找真爱么,找着了么?”
李希侃心虚地抬头瞄了一眼毕雯珺,贴近了手机小声说,“这个……有点复杂,一两句说不明白——”
“那你多说几句。”
“诶,不是,那个,我,我没法说……”
听到他这么支支吾吾,李英超反而有些担心起来。
“你到底怎么回事?我不骂你,你告诉我你在哪,没出事吧?”
李希侃看着毕雯珺越来越疑惑的目光,深吸一口气,下定决心般地说道,“我,我没事,我在毕雯珺家吃饭。”
“我操?!”
电话里爆发出一声大吼,通话却突然断线了。
刚想跟毕雯珺解释,视频请求又打了进来,李希侃颓然地趴在餐桌上,自暴自弃地接了起来,就看见李英超棱角锐利的脸贴在镜头前。
“毕雯珺呢?”
毕雯珺被点到全名,站起来绕到他这一边,从他背后探头来看手机里的人,开口打了个招呼。
“你好,我是毕雯珺,你是希侃的朋友吧?”
李英超把手机拿远了一点,冷哼了一声,“我是他男朋友你信吗?”
李希侃背后一凉,刚想叫他不要闹,就听毕雯珺淡淡地开了口,“幸会。”
“怎么,不感谢我照顾李希侃么?”
“我没什么立场感谢你,你是他男朋友,那是你应该做的。”
李英超看着李希侃这位初恋情人寒冰一般的面容,演不下去了,烦躁地跌进沙发里。
“大哥,那是您应该做的行吗?”
“你扔下李希侃一个人走的时候怎么没想照顾他啊?”
“你自己问问他,他有过男朋友吗?除了他自己有人照顾他吗?”
“这都十几年了?这白痴一句话没有,瞒了我们所有人跑到澳大利亚找你,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是吧?”
“你小子上辈子造过方舟李希侃这辈子载你手里,你能别再混蛋了吗?”
李英超急冲冲地说了一长串,李希侃听傻了,缩在椅子上说不出话。
毕雯珺也一直沉默着。
李英超看着屏幕里委屈巴巴的李希侃,竟生出一种棒打鸳鸯的错觉,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。
“兄弟,我没别的意思。”
“你好好对我们希侃就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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挂断电话,毕雯珺坐回李希侃对面,低着头看不出表情。
“老毕,李英超……我朋友他,他脾气有点暴躁,平时跟我说话也这样的。”
“你…你别生气……”
李希侃抬起头来,手缩在胸前,磕磕绊绊地解释,脸被酒精烧得有点红。
毕雯珺摇了摇头,沉默了一会儿,开口声音有些嘶哑。
“他说的没错。”
“走的时候,以为你能忘了那段,好好过。”
“结果你没做到,我也没有。”
李希侃咬着下唇露出困惑的神情,视线缓缓降落到他的手上。
“可是……”
搭在桌沿上的左手,修长的无名指上一圈刺眼的银白,是Cartier标志性的螺钉图案。
毕雯珺脑袋嗡地一声——这两天想的事情太多,竟忘了在他面前取下戒指藏好。这下糟了,李希侃肯定不知道想到哪去了。
“……你等我一下。”
毕雯珺推开椅子站起来,心咚咚地狂跳着快步走向书房。
拉开抽屉,从深处拿出那个小小的盒子握进手心,靠着写字台深呼吸了几下——计划里没有这么夸张的戏码,但现在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。
回到客厅,看到李希侃萎顿地趴在桌子,只有头上的小辫子还高高地翘着。
“希侃,这个…… 是一对。”
毕雯珺小心翼翼地开了口,把那个深红色的小盒子打开,放到他面前。
“本来计划回国去找你,找到就…… 就给你的。”
“如果,你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的话。”
李希侃瞪大了眼睛,看着深色的绒布托上那个和毕雯珺手上一摸一样的戒指,又仰起头看向他,表情仍然有些茫然。
“那天你说,回国是要找一个人……”
“说的是我吗……?”
毕雯珺险些被他气笑了,拉过椅子坐下。
“你以为呢?” 他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。
李希侃的脸又红了几分,挠了挠头,“我以为…… ”
“以为什么?”
“我以为你已经结婚了。”
毕雯珺叹了口气,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晃,“带着这个,就不会有人过来烦。”
“有人问,我都说老婆在中国。”
李希侃脸红得简直像要滴血,低着头不去看他。
毕雯珺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,拉过他的左手。
“猜着买的,不合适我们去改。”
“要我跪下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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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漫长的岁月中孤独长大,愈发坚硬的骨骼包裹着的柔软心脏,在无数梦境清醒的夜里以想念之名缓缓悸动。
京城夏夜的暴雨,北美洲上空的流星,南半球冬季汹涌的海浪。
大段空白的时光与缺失的陪伴,无法补偿。
可是所有淋过的雨,都终将有人为你撑伞。
所有的苦难,不再被袖手旁观。
所有的亏欠,都是重逢的必然。
南征的雁飞过山海,终于抵达。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知晓,在分离的日子里,生活给予彼此的恩赐与难堪。
比如,他分散在七本日记上的一千四百五十六封信。
比如,他背脊上用PHP代码写成的纹身——
if (!$Loved)
$Lived=0;
if (!$Parted)
$Reunited=0;
F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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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 关于纹身的说明
这个php语句解读出来大概就是:
如果没有爱过,就不算活过。
如果未曾分离,就不会再次相遇。
2. 别问我什么没有车,你想想毕老师是怎么发现小李的纹身的?嗯?
3. 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情,谨言慎行,问心无愧就好。
祝大家七夕快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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